- 相關(guān)推薦
艾蕪散文作品閱讀
艾蕪原名湯道耕,四川新繁人。1921年秋考入成都四川省立第一師范學(xué)校。以下是艾蕪所著的散文作品3篇,歡迎閱讀!
懷大金塔【1】
在向仰光奔馳的火車上,首先看見高矗于綠蔭叢中,遠(yuǎn)遠(yuǎn)就對旅人露出一臉微笑的,是你的姿影啊,大金塔!在離仰光馳往印度洋的輪船上,回頭來大都市的輪廓已經(jīng)消失了,卻突然望見聳立藍(lán)空,仿佛依依惜別的,也是你的姿影啊,大金塔!這些我都記得,但尤令我永遠(yuǎn)不會忘掉的。
是當(dāng)黃昏之際,落日掛在你的腰畔,群鴉都從菩提蔭中噪起,散在晚紅的西空,旋成點點的黑星,飛舞在你的身邊,這時呵,遙見你那慵倦的樣子,唉,怎樣地使人起著興亡的感慨!或是深夜散步于綠漪湖畔,望著你通身圍著燦爛的珠光,湖水里也映著你柔和的金影,那滿透出舞女要赴夜會似的神情,又怎樣地令人感到高興!
如今你的足下,大理石鋪就的道上,那些獻(xiàn)花獻(xiàn)香的盛況,還是一如當(dāng)年的么?那些著白衣花裙的善男信女,被我叫做拜金主義者的,還是當(dāng)著晴美的節(jié)日,在你下邊且歌且舞,興趣不減于往昔的么?主張暴力革命絕食死在獄中的憎人巫威塞牙。
在你身邊舉行火葬的悲壯日子,你還記得么?喊著Slmongoback的行列,通過了繁華的都市,繞到你的足下,散成頭顱的海波,作著祈禱和演講的示威日子,你還記得么?五千印度碼頭工人的大罷工,弄到整個都市都成了死滅的凄愁景況。
而你那里的香化,’也顯出了從來未有的暗淡樣子,你還記得么?大金塔啊,這些我都記得的,而且令我很是懷念的。
請你抬頭替我望望,那些點綴在金色稻田中的茅屋,是否還在冒出血紅的火冠,烏黑的煙柱?那些閃現(xiàn)于綠色森林中的棕黃面影,是否還在把畫有神和蛇的白旗,繼續(xù)地豎了起來?一別三年的大金塔呵,請你提起足尖,為我望一望吧。
伙鋪【2】
一到有墟的地方,就看見人家壁上,貼有“中伙安宿”一類的紙招。
這類人家,便叫做伙鋪。
正午時候,你可以進(jìn)去單煮午飯,即是路上一般人喊的“打中伙”。
天挨晚邊了,你可以進(jìn)去住宿。
他們屋里大都是空空洞洞的。
仔細(xì)去看,首先便是煮飯的灶,以及安置碗盞的立柜。
先到的旅客,已經(jīng)圍坐在那里,悠閑地吃煙或者忙忙地作菜了,主人只替旅客煮飯,其余一概由客人去弄。
燒的是松木柴,燃得滿屋都是煙子,墻壁以及樓板,都是熏的墨黑的。
主人的臉上,無論男女小孩,都多多有點黑的痕跡,切菜的板子,不大干凈,自不消說。
菜刀真鈍得可以放在豬肉上,好像在使鋸子一般。
鍋鏟令人不可思議,形式如一把小鋤頭,只可以挖,斷斷手鏟不得的,兩手炒菜炒油了,冷水洗不脫,熱水也洗不掉,肥皂又沒有,怎么辦呢?不要著急,店老板娘會告訴你,那灶邊上有灰,可以抓來擦手,但是你得小心,莫要魯魯莽莽地摸著滾燙的灰哪。
如果你是要坐山轎子,才能走路的話,那么下轎之后看見伙鋪定要皺緊眉頭的了。
但若你是徒步旅行,爛泥濺到腿上,那就極其快活,洗了熱水足,圍著桌下邊的火盆,吃你親手炒出的菜,你會不知不覺要比平常多吃一兩碗的。
你吃了晚飯,還不感到怎樣疲倦,你可以圍著火堆,同男主人,談點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哩。
比如你息的是桃?guī)X墟吧,那個瘦得像癆病鬼的男主人,便會告訴你墟背后的山嶺上,有無數(shù)的野豬,它們雖不吃人,可一發(fā)氣就拿嘴拱你,一拱就把你拱到半天云里。
同時在旁邊燒火的女主人,一面吃泡菜,一面吃茶的更會搶著說,桃?guī)X嗎,就原是像個豬婆哪,有個地方,你去看真和豬嘴沒有兩樣,拿東西朝鼻子上一敲,會流血哩。
男主人見客人不相信,便取下著的煙袋,鄭重地說,這斷斷敲不得的!地方上的人,哪個敢敲?一敲,桂陽州那面的人,準(zhǔn)會發(fā)瘟。
――那就惹出大禍來了。
女主人覺得沒有補(bǔ)說的必要了,便另外說起別的。
哈,在半山腰上,你去看吧,后面全跟的是豬仔仔,都是這個豬婆帶的。
問明白之后,原來她口中所講的豬仔仔,全是山側(cè)邊的小小坡。
人疲乏了,主人便掌著沒罩子的洋油燈,領(lǐng)你上樓去。
樓梯沒扶欄,只吊一根粗索子,你怕跌落嗎?上樓下樓,都可以用手拉著,就絕不至于有任何危險。
樓上角落里,至少放有一兩個大缸子,起初你會疑心那是米缸子,或者裝醬油裝酒的。
等到你問主人方便處在那里的時候,他便拿嘴巴向缸子那面遞了一下。
這倒方便得很,只是每次有人方便之后,全樓里總有二十分鐘叫你聞不著好氣味。
因此我感到東方文明特征之一,便是自己方便,別人不方便,結(jié)果大家都不方便。
沒有床,樓板上鋪稻草,就是睡覺的好地方。
鋪蓋自然不大香,但你乖覺一點,把鋪蓋翻轉(zhuǎn)蓋,里子作面子,面子作里子,也可以勉強(qiáng)舒服睡一夜。
有些伙鋪闊氣一點的,還預(yù)備有蚊帳,那卻大得出奇,掛起來至少可以罩著一二十人。
所以一家伙鋪,只消置備一張就夠了。
女客到了這一帶的山路上,對于住的問題,首先就感到為難,多半是伙鋪主人,讓出自己的房間,權(quán)作不得已的解決。
再不然,就是和老板娘合鋪,跟他拖鼻涕的孩子們,擠在一道睡。
而老板呢,便給老板娘,趕到屋背后牛欄上去。
――他們大都是一面開伙鋪,一面在做莊稼的。
假若你是一家人出遠(yuǎn)門,為了招呼孩子和各種的方便,要求騰一間小房間,讓旅客夫妻合住,那他們便萬不能答允的。
為什么呢?這就是他們還活在古老的封建社會中間,男女的性關(guān)系,是看得非同小可的。
因此,你同他們提到敵人侵略的事情,他們最感忿怒的,便是婦女被奸污這件事了。
選自《雜草集》初版本,1940年10月,改進(jìn)出版社
冬夜【3】
冬天,一個冰寒的晚上。
在寂寞的馬路旁邊,疏枝交橫的樹下,候著最后一輛搭客汽車的,只我一人。
雖然不遠(yuǎn)的墻邊,也蹲有一團(tuán)黑影,但他卻是伸手討錢的。
馬路兩旁,遠(yuǎn)遠(yuǎn)近近都立著燈窗明燦的別墅,向暗藍(lán)的天空靜靜地微笑著。
在馬路上是冷冰冰的,還刮著一陣陣猛厲的風(fēng)。
留在枝頭的一兩片枯葉,也不時發(fā)出破碎的哭聲。
那蹲著的黑影,接了我的一枚銅板,就高興地站起來向我搭話,一面抱怨著天氣:“真冷呀,再沒有比這里更冷了!……先生,你說是不是?”
看見他并不是個討厭的老頭子,便也高興地說道:“鄉(xiāng)下怕更要冷些吧?”
“不,不,”他接著咳嗽起來,要吐出的話,塞在喉管里了。
我說:“為什么?你看見一下霜,鄉(xiāng)下的房屋和田野,便在早上白了起來,街上卻一點也看不見”。
他捶了幾下胸口之后,興奮地接著說道:“是的,是的,……鄉(xiāng)下冷,你往人家門前的稻草堆上一鉆就暖了哪……這街上,哼,鬼地方!……還有那些山里呵,比鄉(xiāng)下更冷哩,咳,那才好哪!火燒一大堆,大大小小一家人,鬧熱呀!……”
接著他便說到壯年之日,在南方那些山中冬夜走路的事情。
一個人的漂泊生活,我是喜歡打聽的,同時車又沒有馳來,便慫恿他說了下去,他說晚上在那些山里,只要你是一個正派的人,就可以朝燈火人家一直走去,迎著犬聲,敲開樹陰下的柴門,大膽地闖進(jìn)。
對著火堆周圍的人們,不管他男的女的,用兩手向他們兩肩頭一分,就把你帶著風(fēng)寒露濕的身子,輕輕地放了進(jìn)去。
燒山芋和熱茶的香味,便一下子撲入你的鼻子。
抬頭看,四周閃著微知的眼睛,歡迎著,毫沒有怪你唐突的神情。
你剛開口說由那兒來的時候,―杯很熱的濃茶,就遞在你的下巴邊上。
老太婆吩咐她的孫女,快把火撥大些,多添點子柴,說是客人要烘暖他的身子;你暖和了,還不覺得疲倦的話,你可以摸摸小孩子的下巴,擰擰他們的臉蛋,做一點奇怪的樣子,給他們嘻笑。
年輕的媽媽,一高興了,便會慫恿他的孩子把拿著要吃的燒山芋,分開一半,放在你這位客人的手上。
如果你要在他們家過夜,他們的招待,就更來得殷勤些。
倘若歇一會,暖暖身子,還要朝前趕路,一出柴門,還可聽見一片歡送的聲音,“轉(zhuǎn)來時,請來玩呀!”老頭子講著講著,給冷風(fēng)一吹,便又咳嗽起來,我聽得冷都忘記了,突然老頭子忘形地拉著我問道:
“先生,這到底是什么原因哪?……這里的人家,火堆一定燒得多的,看窗子多么亮哪,……他們?yōu)槭裁床粶?zhǔn)一個異鄉(xiāng)人進(jìn)去烤烤手哩?”
搭客汽車從遠(yuǎn)處轟轟地馳來了,我趕忙擺他的手,高聲說:道:“因為他們是文明的人,不像那些山里的……”
再跳進(jìn)通明的汽車?yán),驀地離升他了。
但遠(yuǎn)的南國山中,小小的燈火人家里面,那些豐美的醉人的溫暖,卻留在我的冬夜的胸中了。
【艾蕪散文作品閱讀】相關(guān)文章:
優(yōu)秀散文作品分享閱讀10-05
散文詩閱讀作品10-26
愛情散文精選作品10-05
朱自清散文精選作品10-05
喜好散文作品10-26
散文作品散步10-05
心情散文作品10-05
學(xué)生作品散文10-26
經(jīng)典散文朗誦作品10-26
林清玄散文作品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