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世還做娘的小棉襖

　　娘是最偉大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節(jié)哀!

　　來世，還做娘的小棉襖

　　四年前，娘突然走了。

　　突然到我連一點點心理準(zhǔn)備都沒有。

　　當(dāng)哥把這一消息盡量用平靜的口氣在電話中說給我的時候，我半天都沒回過神。

　　因為幾個小時之前，我和娘還通過電話。

　　娘還在電話中說周末她仍舊等我回家，仍舊等我給她拿好吃的。

　　可是，這怎么可能?

　　雖然在往家趕的路上我傷心難過，甚至還有說不出的害怕，但卻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靈深處安慰自己：娘是騙我的，娘一定在等著我。

　　當(dāng)我跌跌撞撞跨進(jìn)房門，看到熟睡在地上的娘的那一瞬間，我的大腦呈一片空白。

　　熟睡的娘依舊面帶微笑，神情依舊安詳自得，使得我堅信這是娘在裝睡嚇唬我。

　　總以為我的呼喚娘會聽見，總以為我的撕心裂肺會讓娘醒來，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任憑我的眼淚怎么肆意流淌，任憑我如何歇斯底里的呼喊，娘始終也不肯應(yīng)我一聲!

　　轟然間，我的世界徹底崩潰。

　　世間最遙遠(yuǎn)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和娘面對面卻無法噓寒問暖。

　　跪在娘的身旁，近在咫尺，卻又陰陽兩隔。

　　看著娘一副安然熟睡的樣子，再也不會因病痛的折磨而痛苦，我才知道今生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沒有來得及和娘好好說說。

　　可是現(xiàn)在，我該如何說起?我又該向誰去說?曾以為娘是我的永遠(yuǎn)，所以我一直肆無忌憚地?fù)]霍著娘對我的愛，任性著我的任性。

　　可從今往后，我該到哪兒去揮霍這份愛?我又該到哪兒去任性我的任性?

　　我只有流淚。

　　淚眼朦朧中，想起和娘相處的這不長不短的四十年間，我只一味的享受著娘的疼愛和呵護(hù)，卻很少有付出。

　　就這么一晃四十年，卻只留一腔痛不能言說的悔恨。

　　淚眼朦朧中，我仿佛又看見娘依偎在老家門口的矮墻上，朝著我來的方向焦急地東張西望;仿佛又看到，在我的一次又一次食言中，娘抹著淚花生氣地自言自語。

　　記得小時候，我是娘的跟屁蟲，娘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有時由于貪玩跟丟了，喊一聲娘，娘應(yīng)一聲，心里便踏實了。

　　玩餓了，一張口就向娘要吃要喝;玩累了，撲到娘的懷里就睡。

　　夏天，睡在娘的身邊，瞇縫著眼睛偷看娘給我驅(qū)趕蚊蠅，覺得娘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娘。

　　冬天，凍得冰冷冰冷的我鉆進(jìn)娘的懷抱，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孩子。

　　也記得上學(xué)后，每當(dāng)放學(xué)回家，進(jìn)門第一件事就是找娘。

　　娘在，世界就在。

　　那是我剛上小學(xué)不久，有一次我趴在煤油燈下做完作業(yè)后，一直陪在身旁的娘，拿起我的作業(yè)本，看了看說：“我女兒的字寫的真好看。

　　”長大后才知道，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的娘，給了我人生道路起步當(dāng)中多大的鼓勵與勇氣!后來，隨著學(xué)習(xí)的變化，漸漸和娘聚少離多。

　　但每次回家，找娘仍舊是我進(jìn)門做的第一件事。

　　因為娘在，家就在。

　　再后來，經(jīng)過了工作、結(jié)婚、生子一系列的生活變化過程，和娘在一起的日子就變得越來越少。

　　每當(dāng)娘在電話那頭重復(fù)著“什么時候能回家”時，我總會鬼使神差似的編造各種理由：工作忙、孩子小、家務(wù)事多。

　　每次，我都能清晰的聽見娘那失落的嘆息，也能明白娘那一句句善意謊言后的自我安慰，但我總覺陪娘的時間充足，日子還長。

　　時間就在這一次次的自我謊言中快速的溜走了，總以為還有好多好多的時間任我揮霍，也總以為日子只是充其量這樣不緊不慢的走著，可當(dāng)意識到娘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人生當(dāng)中，有些事情真的讓人措手不及。

　　娘病了，而且病的不輕。

　　從沒住過院的娘被我們攙進(jìn)了醫(yī)院，而且一住就是一個月。

　　娘身體健康時沒有細(xì)細(xì)端詳過她的容顏，一直以來我都幼稚的以為娘不會老，記憶中只留著娘那干凈利落的動作，姣好慈祥的面容還有潔白如玉的牙齒。

　　可當(dāng)仔細(xì)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娘時，不由心驚膽顫。

　　那布滿皺紋的臉顯得疲憊不堪，深陷的眼睛毫無光澤，曾經(jīng)小巧好看的嘴巴由于牙齒的脫落更顯干癟，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弱小的身體縮在被窩幾乎看不出那曾經(jīng)為了生計，天地不怕叱咤在不同歲月枝頭的娘的一丁點兒影子。

　　于是在娘晝夜粗重的喘息聲中我更顯得莫名其妙的害怕，也突生無以言說的后悔。

　　四十年來，已經(jīng)習(xí)慣了娘的疼愛和關(guān)心，突然當(dāng)有一天這擎天的柱子禁不起風(fēng)吹雨打的時候，我猛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手足無措慌亂萬分。

　　我不再奢求娘一如既往的疼我，我只默默祈求上蒼能讓娘健健康康。

　　但時間沒容我多想。

　　我還沒有看清娘那蒼老的容顏，我還沒來得及好好陪娘，一轉(zhuǎn)眼，我就變成了一個沒娘的人。

　　以前，我設(shè)想過好多陪娘的場景：等我的孩子上學(xué)了，就好好的陪娘聊幾天幾夜的天，把從我記事起的大小事兒說個遍;陪著娘坐在家里好好看幾場娘最喜歡的秦腔全本，陪著娘歡喜陪著娘憂傷;陪娘去好好逛一次商場，挑一件年輕時娘最喜愛但又買不起的花衣裳;陪娘在早晨的公園走一走;陪娘在夏天的夕陽下散散步......可我就是從沒想到好好陪娘的承諾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兌現(xiàn)：娘躺在我的身邊，我跪在娘的腳下，陪著娘，不能言語，只能流淚。

　　那揪心而又難熬的兩天兩夜我不敢閉眼，生怕一閉眼，娘會從我的身邊消失。

　　但娘還是在第三天的清晨，帶著我的牽腸掛肚永遠(yuǎn)長眠在村前那塊她生前用自己的一雙小腳不知道丈量過多少遍的一畝地當(dāng)中。

　　“一座孤墳，無處話凄涼。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黃土地，孤墳崗”。

　　從此，那塊娘長眠在此的土地就成了我心中永遠(yuǎn)的念想，也是我在內(nèi)心深處尋找的家的方向。

　　一晃眼，娘走了已經(jīng)整整四年。

　　四年來的這一千多個日子里，我害怕別人提起有關(guān)娘的話題;我害怕看到大街上和娘年齡相仿的阿姨;我也害怕逢年過節(jié)的日子;但我最怕想起娘，因為想起娘，心就會抽搐，刺痛。

　　時值又一個冬天。

　　自入冬以來，天氣一直干冷干冷的，但就在今天，門外突然就下起了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大雪，看著在北風(fēng)中亂舞的雪花，我情不自禁的又想起娘。

　　娘，天堂的冬天下雪了嗎?這么冷的天，當(dāng)初帶走的衣服是否還能御寒?記著，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生旺爐火，吃飽穿暖。

　　白天，別再不停的忙碌;夜晚，也別害怕，您看那洋洋灑灑的雪花里，全都載滿我對您的思念。

　　娘，今生，我再別無所求，只求在若干年后我們相遇時，您還記得我。

　　因為，來世，我還想做娘的小棉襖。

　　父親十周年祭

　　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十年了。

　　十年來，父親慈祥的笑容，溫暖的聲音，時常浮現(xiàn)于腦海。

　　但天人永隔，想見只能在夢里。

　　父親生于1945年，因為家里條件不好，父親讀完小學(xué)就不再上學(xué)了。

　　因為我們老家當(dāng)?shù)禺a(chǎn)煤，附近有幾個煤礦，還有個鐵礦，因此鄉(xiāng)里有一條鐵路支線，于是父親稍大點就和村里幾個年輕人去火車站搬運(yùn)站干活，主要就是裝車卸車，其實就是出苦力，一節(jié)車廂幾十噸貨幾個人就要完成，非常辛苦，但年輕人們在一起苦中作樂，艱難度日。

　　后來經(jīng)姑父介紹，父親到了鄰近的水冶鎮(zhèn)上的食品公司(當(dāng)時俗稱豬廠)上班當(dāng)電工，工作條件有所改善。

　　水冶是當(dāng)?shù)氐拿��?zhèn)，工廠林立，是附近的工商業(yè)中心。

　　因此在小時候的我們兄弟姐妹四個人心中，水冶就成了我們向往的地方，都希望能夠去住上幾天，因為在那里有家里沒有的繁華街道，還有父親會給買的家里吃不上的好吃的。

　　父親性格溫和，待人寬厚，從不輕易發(fā)脾氣，所以我們幾個都不怕他，甚至?xí)�和他頂嘴，父親大多也都是一笑了之，母親總會說你就會慣著他們。

　　父親每個月有四天的休息時間，總是在家里有事的時候才休息，說是休息，卻總是家里最忙的時候，家里地里的活都要干，其實比上班要累得多。

　　當(dāng)時的工資很低，父親一個月只有30多元，因為是合同工(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臨時工)，不能轉(zhuǎn)戶口，又不能在生產(chǎn)隊下地掙工，因此每個月要給隊里上交工資的大部分來買工分，不時也要給爺爺一些錢，因此每個月的工資能夠家用的其實所剩無幾，家里就靠這些錢來維持開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