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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色的憂傷隨筆散文
一、白月光
她坐在我對面,把玩著一個平素喝茶用的小瓷杯。杯是天青色的,像她的臉蛋,素淡、純凈。那天的辦公室里不知為何只剩下我們二人,時間于是顯得安靜、緩慢。安靜總是容易發(fā)酵傷感和懷念。沒來由的,便談起喜歡的歌來。
一個已年過四十的女教師,就這樣在我面前輕輕地唱起了《白月光》:“白月光,心里某個地方,那么亮,卻那么冰涼。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怎么會,竟是我曾經沉溺過的阿哲的歌?我望住她,一抹淡淡的憂傷從她的瞳孔中浮了上來,有晶瑩的、發(fā)亮的東西含在里面。
情緒是一種傳染病,輕易地,就讓我患上了哀愁和惶惑。真的,每個人都有過一段或幾段悲傷。即使坐在我面前的女人,已經年屆不惑,一向保持著淡定從容?赡欠N傷感,終會在某個時候,被一根小小的杠桿,輕輕撬動。我在想,在阿哲的歌聲里,她是否隱藏著一些人,一些事,和一段欲說還休的過往?有一天當我也走過四十,那一段塵封在阿哲歌聲中的歲月,和一扇緊閉的門,是否還會像今天這樣嘩然打開?
十四歲,我從麥菜嶺出發(fā),來到臨縣的梅江河畔念書。那時候,我還沒有初戀,沒有經歷過真正切膚的悲傷。而我未來的格局,卻已早早地寫就。只要不出意外,三年以后,我將是一個小學教師,在鄉(xiāng)村與一群或聰明或愚鈍的孩子廝混在一起,教著語文或者數(shù)學,甚至像一瓶萬精油身兼數(shù)職,音樂美術體育科學品德,統(tǒng)統(tǒng)包攬。
我還需要憧憬些什么?音樂、文學?還是一場刻骨銘心的初戀?
我承認起初我不喜歡阿哲的歌,他那尖而高的嗓音,總讓我感覺像娘娘腔。可是與我同寢室的好友云終日聽著他的歌,不依不饒地放,狂轟濫炸地放。的確,她比我成熟,是個有故事的人,她的眼睛里已經裝滿了許多我遠遠不懂的東西。
我們的寢室只住著三個人,窗外是一叢終年油綠的黃竹。扒開竹葉,能望見十來米外的梅江河。夜色朦朧下來的時候,我們還時常會發(fā)現(xiàn)河畔的小路上,并排行走著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兩個人。在幾千名將熟未熟的學子當中,永遠不缺乏“吹河風”“曬月亮”的組合。夏天的風從窗戶吹送進來,我?guī)缀跄苈劦胶铀脑餆。那樣的情景使我感到恐慌、羞恥,卻又有著莫名的羨慕和無法企及的失落。
我是自卑的,自卑的人只適合沉迷于自己擅長的領域以找到自我。我只是不停地讀,不停地寫,直到以一種完全被動的矜持,被請進了文學社和廣播站。然后,遇見一個青春的劫。
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在阿哲的歌聲里找到了相同的感覺:“我對你有一點動心,卻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一種傷感的氣息在小小的空間里反復回旋。我常常一個人坐著發(fā)呆,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男孩的身影。我問自己,他有什么值得你惦念?似乎真的沒有,可是為什么會情不自禁?
我不是一個善于捕獲的獵手。那段時間,我更加沉默寡言,只是不停地寫日記,寫下一個人的絕望和孤獨?墒俏覐膩聿粚θ苏f,只殘忍地痛,讓自己一個人痛。有人遞紙條,我不屑一顧。失眠的時候,阿哲纏綿的歌聲灌入耳中:“我閉上眼睛,天空變得透明,陽光溫柔蒸發(fā)所有淚滴……”淚水一滴一滴地從眼角滑落,濕透了枕巾。我開始懂得了阿哲,和他的溫柔,并習慣了他的歌聲的陪伴。那些來自內心的呼喊,讓我找到了思念的出口;那些細膩的輕柔的呢喃,療治我,撫慰我,平復我裂著口子的傷。
我們第一次漫步在城南大橋上,卻已經是臨近畢業(yè)的前一晚了。有月光,銀白透亮,照在他的白襯衫上。我依舊不敢看他的眼睛,可是他一張口,我就恍然明白,其實這幾年,他什么都知道!懊魈,我就不送你了!彼偷偷卣f,遞過來一幅他親寫的書法作品!斑@個,是送給你的!
第二天,我們啟程。一群低年級的相熟的人來送行。一種將永遠失去某種東西的恐慌,來勢兇猛地漫漶而出,我抱住一個人就哭,哭得撕心裂肺。她不停地安慰我,其實她不會知曉,我的哭,真的與她沒有一點關系。
前些年的某個夜晚,我與一群同事去K歌,竟遇到一個喜歡唱阿哲的男生。我知道,阿哲的音高,音色,和那種感覺,是沒有幾個男生能駕馭的。可是他殷勤地陪著我對唱了一首又一首!板e過你,錯過愛……這說不出的遺憾,是我宿命的孤單……”多年前的感傷,又一次像打開了閘門的洪水。我想起十七歲的那一年,一切還沒有開始,一切就已經結束。一段本該最明媚的青春,卻在一個人的暗色憂傷中匆匆散場。
依然是個夏夜,我婉拒了那個男生護送的請求,一個人回家。深夜的街道如此安靜、凄清,我的周身被白色的月光浸染。有些滋味,只適合一個人慢慢咀嚼。
二、讓風吹
是黃昏,剛剛下過一場雨的天空,微微地泛出青來。他的歌聲是怎樣飄進我耳朵里的,現(xiàn)在已經全然記不得了。只記得一股緩緩升起的孤獨感,像盤桓在麥菜嶺的煙雨,就那樣不由分說地住進了我的胸腔里。
“讓風吹,吹動天邊飄過的云……讓風吹,吹動你飄啊飄的發(fā)……”夏季濕熱的風裹挾著他低低的歌聲,還有他的磁性,他的憂郁,于瞬間擊中了一顆年少的心。
時光靜止在那一刻。我的一頭柔軟溫順的長發(fā)隨風飄動,輕輕地拂過布滿紅暈的面頰。忽然間就感到自己像一尾魚,誰也不能阻止我用整個身心潛游進他的歌聲里。
一個十二三歲的鄉(xiāng)村女孩,對于紅塵、未來、漂泊這樣的詞匯,還是那樣懵懂無知?墒欠置饔惺裁礀|西在心底里生發(fā)、萌動,我無法準確地描述那樣的一種情緒,又無法像甩去傘面上的水珠那樣迅速地擺脫。
前方,還有一個尚未開啟的巨大的天幕,對著我泛出天青色的若隱若現(xiàn)的光。我多么想伸出手去,將它一把撩開。而他的歌聲,以及由此滋長起來的莫名的愁緒,似乎讓我找到了某種方向和依憑。
他叫鄭智化。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知道了港臺歌曲,知道了在遙遠的臺灣,有這樣一個兩歲就開始殘疾,長大以后撐著雙拐站在舞臺上大聲歌唱的人。他做著年少輕狂的夢,像一個迷途的孩子那樣無可奈何地吶喊。有時墮落,有時傷感,有時嘲諷,有時又充滿振奮。
而我在麥菜嶺,在一個去一趟縣城都要顛簸一個多小時的小山村里。我的家里沒有電視機,唯一引領我通向外面的世界的,是一臺破舊的收音機。我常常于寂靜的夜晚,守著那臺老得不成樣子的收音機,在沙沙的雜音中捕捉著他的歌聲。那時候,他的歌在大陸風靡,無論哪個電臺,都少不得會播放一二首。
在夜最深的時候,我擰小了音量,他的歌聲夢囈般自枕邊傳來:“別哭,我最愛的人。今夜我如曇花綻放,在最美的一霎那凋落……”我忽然被一種無以名狀的絕望和哀傷淫浸,仿佛他從此就要從世界上徹底消失,而我將眼睜睜地看著他凋落、枯萎,直至毀滅。愛是什么樣子,我與愛隔了多遠的距離,于我通通是一個不可知的謎?墒菫槭裁纯奁,我的心中又埋藏著怎樣的渴望,誰能夠告訴我?
哥哥的一個好朋友能自己鼓搗組裝音響,那套外觀粗陋的深棕色音響,被哥哥以一百元購得,F(xiàn)在想來,那音響真是夠蹩腳的了。可是有什么關系呢,它可以播放磁帶,甚至能發(fā)出高低音混響。更何況,那個男孩子長得那樣英俊帥氣,他沉默地抿緊嘴唇擰螺絲的樣子是如此令我著迷。然而彼時家貧,一百元無異于一筆巨款。父母氣急敗壞,將“敗家”的哥哥罵得狗血淋頭。我不敢開腔,可內心卻毫無懸念地站在了哥哥這一邊。
我猜想,哥哥應該和我一樣,有某種情緒在悄悄滋長。我們一起聽鄭智化,各自寫密不示人的日記。我們還自制厚厚的筆記本抄歌,并在上面貼滿最喜歡的歌星貼紙。每當翻開借來的《流行金曲》書,我第一個便要找鄭智化。沒錯,那些年他永遠不會缺席。而且,他是唯一一個永遠自己作詞、作曲、演唱的歌手。他的才氣,他的滄桑,他蓬亂的頭發(fā),頹廢的眼神,無一不激起我母性的本能。我常常將長發(fā)編織成麻花辮子,幻想著用自己的溫柔去撫慰一個遠方的浪子。但是更多的時候,我只能無力地跌進一個人的悲傷里。
校園里的男孩子們喜歡哼唱他的《星星點燈》,他們甩著三七分的明顯偏長的頭發(fā),仰著頭,模仿著鄭智化略帶哭腔的聲音:“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前程……”反復地,一遍一遍地。似乎那樣的歌詞讓他們有了前行的勇氣,以及成熟的模樣?墒窃谖业难劾铮麄?yōu)槭裁慈贾赡鄣孟翊禾炖飫倓偯俺鲱^的新芽?
是在許多年以后,我在一個電視綜藝節(jié)目里又一次看到鄭智化。他依然撐著拐仗,從后臺吃力地走到舞臺中間。燈光打在他的頭頂上,身形與面容已經有些微微地發(fā)胖了。唱的,是那首多么熟悉的《水手》:“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他使勁地騰出手來打著節(jié)拍,臺下的老歌迷,異口同聲和著,許多人淚流滿面。我不知道,在我一個人長大,并遠離他贈予的憂傷的這些年,他有過多少痛,又擦去了多少淚?只是一種久違的情愫,無可遏止地漫延上來。
燈光轉暗,他的面容消隱下去,一股熱流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拉開陽臺的門,讓風吹,讓夜色掩蓋我的淚水。從此,他在舞臺上,在我的生活里銷聲匿跡。就像那一段新蕊般綻放過的青澀年華,終究要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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