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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祖孫緣,一世人間情隨筆散文
“奶奶”這個名詞，是在我上幼兒園的年紀才漸漸有了清晰的印象，因為之前年幼的我一直被寄養(yǎng)在姥姥家，自然就對奶奶少了一些印象。但血濃于水的血緣力量，真的是無法估量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奶奶的感情，就像那曠野里的荒草一樣瘋狂地生長起來，直至蔓延得無邊無際。
我的奶奶是一個傳統(tǒng)的小腳女人，略顯花白的頭發(fā)綰到腦后，插上一根U形的銀簪子，纏繞成圓圓的發(fā)髻，一張略顯消瘦的鵝蛋臉上鑲著一雙深陷卻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笑起來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小酒窩，她時常穿一件潔白的斜襟棉布襯衣，外罩一件深色長衫，下身穿著干凈的小腳長褲，腳上蹬著一雙尖尖頭的一字型鞋子，因為從小裹腳，腳趾已經(jīng)扭曲了，走起路來身體也會隨著顫顫巍巍的。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個身形嬌小的女人，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用她瘦弱的雙肩挑起了家庭主婦的重擔，養(yǎng)大了九個兒女�？吹侥棠棠歉蓛羲匮诺男蜗�，我感覺她就像一位好有氣度的大家閨秀，年輕時候的她一定特別好看的。我時常忍不住說：“奶奶，您真好看！”這時奶奶便會哈哈大笑起來，說：“都一大把年紀了，牙齒也掉光了，滿臉皺紋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不，真的很好看！”我堅定地回應(yīng)著。
記得從上小學開始，每天放了學必然要拐到奶奶家轉(zhuǎn)一圈，跟著奶奶忙忙碌碌的身影問這問那；或者爬到燒的暖暖的土炕上學著奶奶的樣子，盤起雙腿端著茶碗，噓噓地吹著熱燙的茶水；或者就挨著奶奶坐在門外的長板凳上曬太陽……奶奶住的是普通的矮小的舊房子，除了一臺黑白電視機，也沒什么像樣的家具，但是在我的心里，這里總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奶奶是個性格開朗的人，也是個愛花的人，院子里爬滿了薔薇月季，瀑布一樣傾瀉而下的一簇簇綠色里點綴著數(shù)不清的深紅色的花兒，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花開爛漫，鋪天蓋地的美麗染得滿園馨香。夏天來了，院子中那一叢叢長的旺盛而又肥大的翠綠的金針花，開出了驚艷妖嬈的花朵。橘黃色的花瓣自然舒展，斑斑點點橘紅的、深紅的花斑從每一個花瓣的內(nèi)底部往開始聚散有度地散射開來，那花蕊像長蛇吐信一樣爭先恐后地探出紅紅的小腦袋，誘人的花香時常引得滿院蝶飛蜂舞。這時，我和弟弟便會一邊吃著奶奶給的大饅頭，一邊興高采烈地追逐起奶奶家花圃里那些翩然起舞的美麗蝴蝶……
在我的記憶中，奶奶是個最會做飯的人了，她能把一堆不起眼的野菜也弄得色香味俱全，每次都讓我吃得有種欲罷不能的感覺。有一次放學我一路小跑直奔奶奶家，正好看到奶奶在洗馬蜂菜，我就和奶奶說：“娘曾經(jīng)說過這種菜酸溜溜的、黏糊糊的，可難吃了！”奶奶哈哈笑了幾聲說：“是啊，幾乎挨過餓的人都吃傷了這種菜，但是我還是忘不了那個味，還想吃呢！”奶奶告訴我說：“在那個鬧饑荒的年代幾乎沒什么東西可吃，不知餓死了多少人，冬天的時候能吃的東西幾乎都吃光了，有的人都餓的跑到地里扒凍結(jié)的土塊兒，有的就趴在地上啃少的可憐的草種子，由于我們家里人口多，偶爾有點菜，用水煮熟了放點鹽給孩子們和當勞力的爺爺吃，奶奶和大奶奶就兌點水喝菜湯。誰想到有一年的春天，野地里竟生出了漫山遍野的馬蜂菜，而且今天摘掉一部分，明天就可以長出很多，多虧了這些馬蜂菜，救了很多人的命啊！”聽了奶奶講的故事我不禁也想嘗嘗這馬蜂菜的味道。等奶奶把馬蜂菜先用面粉拌好蒸熟了，我就負責用筷子快速攪拌以防結(jié)成硬塊，奶奶熱了油后將蒸菜抄了一下，最后加上佐料出鍋，一股沁入心扉的香味撲面而來，我的口水都幾乎要流出來了，“啊，真香！”我不由自主地贊嘆著�！肮�，這是因為蒸熟后又加上油、鹽、味精炒了一遍，以前吃的和這沒法比啊，那時連面粉都找不到，就用紅薯粉代替，蒸出來有點鹽拌拌就不錯了哦！”奶奶的話讓我愣了，心里涌起一股難受，這入口的馬蜂菜，似乎更添了一些珍貴的味道。這是我唯一一次吃奶奶炒的馬蜂菜，那個味道至今彌留心間，久久不能忘懷。
因為我從小沒跟過奶奶，再加上天生隱忍的性子，和家里的其他成員也不熟悉，在家人面前總有些窘迫和羞澀感，所以就算再喜歡的東西也不會多吃的，更不用說和弟弟妹妹們爭了。奶奶對我特別疼愛，每當有稀罕的東西時，她總會偷偷地留出一點給我，我時不時地摸摸口袋里奶奶給的糖果或者別的小東西，感受著奶奶愛的溫度，心里甜滋滋的。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間我已經(jīng)是個重點中學的高中生了，因為學校遠在離家七八十里路的城里，我只能寄宿在學校，每個月也只能回家一次，能和家人相聚的日子真的越來越少了。那時每月我都控制著生活費的支出，想著月底回家時給奶奶帶點好吃的東西，然而再節(jié)省也很難有多少剩余。有一次，從牙縫里省下了可憐巴巴的三塊錢，我便會跑到學校外面那家最好吃的肉火燒鋪里買了幾個剛出爐的肉火燒，包好揣到衣服里，等著公共汽車一到站便飛一般地沖向家里，扔下書包就往奶奶家跑�？匆娢壹贝掖业臉幼�，娘瞪了我一眼，埋怨道：“這剛進門，又干嘛去？”我顧不得多解釋，扔下了一句：“去我奶奶家！”便揣著還有些微熱的肉火燒跑向奶奶家了�？粗液π叩啬贸鋈饣馃棠碳拥卣f我：“孩子啊，以后別給奶奶買東西了，奶奶不缺吃的，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吃飽哦！”其實，奶奶說的倒是不假，我的幾個姑姑特別孝順，經(jīng)常輪番的給奶奶送好吃的，但是在我心里那是不一樣的，因為這肉火燒里面包含的是我對奶奶的敬愛。
天有不測風云，突然有一天奶奶莫名其妙地就倒下了，經(jīng)醫(yī)生診斷，得了偏癱癥。我們所有的家人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一向健康硬朗的奶奶怎么也會得這種病？奶奶的突然病倒，硬生生地擊潰了我的堅強，遙望著遙遠的家鄉(xiāng)，我熱淚縱橫……
那時我剛結(jié)婚不久，家里收入也不高，但是知道這個消息后，我的丈夫二話不說拉著我去街上商鋪里挑選了一個當時店里最貴的竹片做的躺椅，接著趕到了郵局，而郵局快要下班，懇求工作人員幫我們把這個躺椅以最快的方式郵寄給了奶奶。丈夫說有了這個躺椅奶奶就能多曬曬太陽，多活動一下筋骨了。
可是，我摯親摯愛的奶奶，最終沒有抵抗住病魔的攻擊，如枯萎的落葉般飄離了人世，再也回不來了……
奶奶去世的前幾年，我經(jīng)常在夢中夢見奶奶。有一天晚上，恍惚中我又夢到了奶奶，依然穿得干凈利索的奶奶站在對面高高的山頭上向我招手，大聲喊著：“孩子，你怎么來了？快點回去！”回頭看看山的另一邊，是家里的親人們在向我呼喊著……
半生祖孫緣，一世人間情。我有幸享受到了奶奶對我的疼愛，我懷戀那段和奶奶相伴的幸福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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