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兒隨筆散文

　　“誰家有收養(yǎng)的孤兒？”

　　“你家有收養(yǎng)的孤兒嗎？”

　　“我家孩子丟了，你有見過嗎？”

　　一位滿臉胡須，眼含淚水的成年人，佝僂著身軀，挨家挨戶，抬著有氣無力的手敲擊著冰冷、厚重的門，重復地說著：“誰家有收養(yǎng)的孤兒……”他還會把手里緊握的照片，敞開給人看，他說那是他的孩子，丟了，找不到了。

　　當他剛踏到村口時，就問村口樹下乘涼的大爺們，說：“誰家有收養(yǎng)的孩子？”

　　大爺們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問他：“外地來的吧？”

　　他點了一下頭，說：“我來這里找我的孩子，我家孩子丟了�！�

　　抽煙的大爺只是悠哉地端著煙袋鍋抽著煙，略微回了一下頭，告訴他說：“這個屯，好像沒有聽說誰家收養(yǎng)孩子��？”

　　他走上前，打開手里緊緊攥著的照片，一一給各位大爺看。

　　幾位大爺中，立馬就有人唉聲嘆氣說：“這孩長得挺俊俏，就是……哎！可惜啊——”那位大爺把音拉得很長，長到了那位成年人的心窩了，讓他瞬間掉下了眼淚。

　　還有一位大爺捋著雪白的胡須，說：“孩子在哪兒丟了？咋丟了？”

　　那位成年人低下了頭，淚如雨下，吧嗒吧嗒地打濕了地上飄落下的葉子。葉子瞬間被染黃了，那種黃，應該是他一肚子苦水的顏色。

　　他癱坐在地上，抱著頭，把頭埋得很低很低。起初，他只是哭著、抽搐著。然后便是放聲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嚇飛了樹上歇息的鳥兒。

　　幾位大爺看他可憐，看著他，遲遲不敢說話。那位叼著煙的大爺，狠狠地吐了一口煙，問他：“孩子怎么丟了？什么時候丟的？”

　　他把頭埋得更低了，在牙縫里還沒擠出一個字之前，先是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巴掌。那巴掌聲，在白天雞鴨狗吠聲中，是最響的，一下子蓋住了整個屯的聲響。

　　他流著眼淚，自責地說：“都怪我呀！怪我一時的粗心，丟了孩子��！”

　　他說話聲中，夾著哭聲，顫顫抖抖的聲音，讓他人也跟著他，揪著自己的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當過父親的人，都嘆著氣，搖頭表示無奈。

　　他坐在地上，低著頭，身子抽搐著，眼淚一滴一滴墜落在地上，砸出了幾個坑。幾位大爺們看著他，七嘴八舌地說道：“你說說孩子的情況吧！說不定我們能幫到你，給你提供線索呢？”

　　他，迅速抬起胳膊，擦兩把眼淚，再擦一把鼻涕，說孩子剛三歲，集市上丟的，當時人太多，孩子又太調皮，擠到了人堆里。集市上聲音太吵，即使他聲音再大，也蓋不住叫賣聲。

　　前面突然闖進來了一位身高馬大的人，徹底地擋住了視線，就在他擠上前時，看不到孩子了。

　　他拼命地往人堆里擠，去尋找他的孩子，可是，人堆如鐵墻一樣，拼盡全力也擠不進去。

　　他傻眼了，望著無數(shù)攢動的人頭，沒有一個是他孩子的，集市的吵鬧聲把他的呼喚聲徹底地掩埋。他尋覓著，哭著，撕心裂肺地喊著，結果，還是看不到孩子的影子，聽不到孩子的呼喊。

　　他走到商販貨堆前，拿起他們的擴音器就喊，那喊聲蓋住了吵鬧聲，一時間集市安靜了，鴉雀無聲。

　　他的叫聲震驚了所有人，剎那間停住了所有人的腳步。

　　所有人都看著他，看他可憐的樣子。

　　他站在貨車上，四處張望著、尋找著，甚至是走到人堆里，去扒開每一個大人的身子，看他們是否遮擋了視線。所有人都看著他，他就像是在表演一樣，逗著每一個人。那些人給他的不是同情，而是恥笑和鄙視，他們的眼里流露出，就連自己孩子都看不住，怎么當父親的意思。

　　結果，時間越長，他越是心慌，因為只有他一個人心里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結果，那天，他失望了，拖著無力的四肢，癱坐在集市的地上，想死的心都有，嘴里還不停地喊著孩子的名字。集市上已經沒人了，只有路上殘留的垃圾和果皮，他不敢回家，他成了罪人，全家人的罪人。

　　全家人對孩子給予了厚望，而如今卻不見了，誰不心疼��？都心疼。

　　有個路人告訴他說，她看到有個男的抱著一個孩子往南邊去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家的孩子。

　　就這一句話，讓他立刻站了起來，渾身充滿了力氣，就往那邊去了。那邊村莊特別多，他一家一家地走上前敲門。

　　帶著滿滿的期待，卻換來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可是他，從未停止過腳步。

　　這個屯，是他走出來尋找的第幾個屯，他說他也不知道，他只記得，他經歷了三個春四個秋。

　　他說，這一路，被無數(shù)人搖頭否決過，也被無數(shù)人拒之門外，可是，他卻從未間斷過。他說他的孩子叫小寶，家里唯一的男娃，他可是全家人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

　　大爺們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心疼他、可憐他。一位大爺說，我一直在這個屯，沒有聽說過誰家抱養(yǎng)孩子，不過你最好問問屯里的人，畢竟我一個人一直在這個屯里，沒有走出去，或許他們就會聽說呢？

　　他，滿眼淚光看著幾位大爺，那種眼光中閃爍著感激，無盡的感恩。

　　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向村子的第一家門口走去。

　　他，很禮貌地敲著每家每戶大門，一遍一遍地咨詢是否有見過他家孩子？是否聽說過有收養(yǎng)孩子的？

　　老人們看著他，連連唉聲嘆氣。大爺們都在猜想：他走過了多少屯？走過了幾個縣？幾個市？幾個��？可是誰也不知道，望著他的背影只有嘆息和搖頭。

　　他知道他走過了多少地方嗎？他也不知道，他只記得了時間。孩子迷失在了人世間，如同大海的針，在哪兒？如何找？也許在他心中有很多的未知數(shù)，可是他只為找到他的孩子，心甘情愿地走下去，去敲開另外一家陌生人的門。

　　也許有一天，他能夠敲開上帝的門，然后給他指引一個正確的方向，那個方向有他孩子最純真的笑臉。

　　從屯頭到屯尾，他一無所獲，只好把遺憾裝在心上。

　　他開始漸漸淡出這個屯。

　　另外一個屯里走出來一位蓬頭垢面，滿臉滄桑的她，他倆停留在對方面前只有幾秒鐘，只說了一句話“這個屯沒有，咱去下個屯吧？”

　　然后，就消失在了天地間。我想，他們要走遍整個人間，才能得到一絲關于希望的氣息，那個氣息太微薄，只能靠他們一點點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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