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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香隨筆散文
冬香是個女瘋子。
冬香姓楊，有人說她是因為城里女子下嫁農(nóng)村兒郎被喚作“洋冬香”，亦有人說她是因為癡傻瘋癲，被喚作“洋冬香”。
冬香幾十年來在涇川城竄街走巷，人皆盡知，知名度位居涇川人首席。前一段空間里曾瘋狂轉(zhuǎn)載過題為《楊冬香傳》的古體文，據(jù)說是上名校的涇川才女的手筆，該女子才高八斗、出手不凡，寥寥數(shù)筆，繪冬香之神色，描冬香之心性，抒生活之感慨，一時間廣為流傳。
文曰：“東鄉(xiāng)不知何許人也，亦不知其名號。呼其東鄉(xiāng)者乃取鄉(xiāng)人之叫法。生年不考，卒年遠(yuǎn)矣。野史云伊乃大學(xué)畢業(yè)，感情受騙，遂憤慨憂傷成疾，成涇川第一瘋?cè)艘�。筆者記事之日起即見其衣不覆體，魂不附身游走于大街小巷；身材高挑，然碎衣難掩其垢；發(fā)黑及肩，然散亂盡遮其面；言語鑿鑿，然憤憤然罵聲不絕。黃發(fā)垂髫，駭其兇劣；青壯之輩，怨其癲狂……然伊日晃街頭，夜宿醫(yī)院大廳，不覺伴隨筆者一代人之成長，長年耳中響徹父輩之教育曰‘汝若頑劣，交予東鄉(xiāng)’，蓋今日爾等乖順至考上大學(xué)，懾于東鄉(xiāng)之威也……”
冬香因為感情問題導(dǎo)致瘋癲，是真事。我初見冬香時她尚年輕，衣著還算干凈整齊。常見她在街道里載歌載舞，姿態(tài)輕盈，歌聲亦清脆動聽，舞蹈時頑劣盡斂，與正常女人無異。只是停了舞蹈就罵聲不絕，憤慨著男人的無情無義。孩子們年幼無知，常石子、土塊或言語惹她，她便追逐打鬧，卻并不見抓住了哪一個孩子毆打。一批又一批追著她跑得孩子都長大生了孩子，冬香還是未從瘋癲中清醒過來，且日勝一日污垢猥瑣。每每吃飯時間便抱一瓷缸子四處索要食物，令人躲之不及。近些年冬香已不再舞蹈，她常斜倚在臺階之上自言自語。糊涂至此，卻也知道自己是被嫌棄的，好言相勸時，也會離開一些堂而皇之自己不易拋頭露面的大雅之堂。
冬香是愛情悲劇的畸形兒，是涇川的一道傷疤。
每次遇見冬香，都添悲憫之心。聽說冬香年輕時識文斷字，且聰明手巧，人也長得好看。猜想她如果沒有遭遇婚姻的變故，小日子一定會被打理的熱氣騰騰。這么聰明的女人為情而瘋，令人有魚刺哽喉的感覺。背叛當(dāng)然是需要譴責(zé)的，然而讓冬香敗得一塌糊涂的元兇，究其根底是她自己的脆弱，她是被自己給打倒了，而且沒給自己留下站起來的機(jī)會。冬香真可憐。
讓男人和女人牽手的是愛情，讓冬香瘋掉的也是愛情。愛情是個陰陽臉，有些人讓愛情呈現(xiàn)出天使的笑顏，有的人卻把愛情變得面目猙獰。走進(jìn)婚姻殿堂的那一刻，誰不是想著以后的日子里就只有恩愛幸福了呢？而生活，而歲月，也會風(fēng)云突變。這不，好端端的，就背叛了，就離散了。可是，愛情能當(dāng)飯吃么？能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呢？“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有什么理由為一個嫌棄自己的人而毀損呢？
我無意也懶得聲討背叛，只是想說，兩個人相愛時，相守著就好，陪伴著就好，扶持著就好。把自己當(dāng)成包袱挎在對方的肩上，把自己完完全全托付給對方卻是不妥的。愛不在時，離開對方就活不下去更是可笑又可悲的。冬香在面臨婚姻變故時缺乏起碼的應(yīng)變能力，丟了理智與自信，她把自己給逼瘋了。
冬香是個悲劇，是脆弱與狹隘導(dǎo)演的悲劇，是自信自強(qiáng)缺失產(chǎn)生的悲劇。生活需要愛情，但除了愛情，我們每一個人還有一個世界陪著。拿得起，放得下，不應(yīng)該只是男人的專利，女人也當(dāng)自強(qiáng)。
《楊冬香傳》又記載：“某年盛夏，偶見東鄉(xiāng)，懷抱棄嬰，神情甚善。求得雪糕，喂予所抱，撫之呼之，一反平�！瓥|鄉(xiāng)偶得錢幣，欣喜若狂，疾步穿巷，蓋還前日饅頭之所賒也．他日游蕩，街坊憐之，燒餅一片，贈予充饑，豈料東鄉(xiāng)凄然作色曰：‘半片足矣，一片之量，必釀吾打人之氣力……’戊子五月，地震來襲，舉國哀悼，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東鄉(xiāng)積蓄，盡數(shù)捐上，凡五元矣．同城之人，感其善行，慷慨解囊……”
冬香雖瘋，仍心性善良。她喂棄嬰，還賒賬，捐款賑災(zāi)，大善與大義，震撼人心。
若冬香不瘋，她該是一個美麗快樂的女人；若冬香不瘋，她定是一個盡職盡責(zé)甘于奉獻(xiàn)的好職工；若冬香不瘋，她定會再次相遇一個愛她護(hù)她的男人；若冬香不瘋，她現(xiàn)在該是孫兒繞膝。
然而，冬香瘋了。且這一瘋，就是一輩子。
冬香，兩個漢字鏈接而成的詩意，最終成了一個女人的凄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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